顾怜缓缓站起身，眼珠一丝不错地盯着文瑾。
是那个锦衣卫？
他怎么会在这里？
无数念头在顾怜的脑海里纷至沓来，又被她在一瞬间否定。她白皙的眉心微微皱起，嘴唇抿成一条细线，犹豫片刻后放松下来，似乎是要对文瑾说什么。
文瑾眯起眼，幽黑眼眸里露出与年龄极不相称的锐利目光，像是两支可以破开金石的玄铁羽箭直直射向顾怜。
文瑾也不知道抓过审过多少囚犯，冷眼看人的时候目光里总是带着自己也无法控制的锋芒。那是一种被七年锦衣卫生涯打磨出来的毒辣，经过了无数次血与火的淬炼才刻进骨髓的本能。
对于锦衣卫来说，陆庭，也就是北镇抚司最高长官指挥使，是一个值得敬畏的领袖。而二把手文瑾却是真正让人打心眼里畏惧的。无论是罪大恶极的谋逆之徒，还是丧心病狂的杀人凶手，亦或是在官场上摸爬滚打的贪官污吏，在文瑾文同知手里都是一个结局——在刑讯中崩溃认罪，然后乖乖签字画押。
但是眼前这个男扮女装的少女却是个异类，她要么是涉世不深，完全看不懂别人脸色，要么就是城府深得可怕，总之在文瑾的逼视下没有显出丝毫畏惧，反而迎着那森然目光试探地说道：“这位公子……咱们之前见过吗？”
文瑾：“……”
顾怜的目光澄澈单纯，带着丝毫不做作的天真烂漫，却不忘压低声线：“公子怕是认错人了，况且这样的场合……”她轻笑一声，眼睛里没有半点笑意，“就算是认识也得装作不认识，您说是不是？”
“……很有道理，”文瑾深以为然地点点头，面上一派沉稳端庄，隐隐还带着点在风月场所被熟人撞见的局促不安，那演技也是浑然天成的，“只是可惜姑娘猜错了一件事。”
顾怜心头一跳——
果然下一秒文瑾冲着她阴恻恻一笑，从怀里摸出令牌沉声道：“衙门办案，无关人等全部出去！”
方才还乱哄哄的房间立刻安静下来，所有人面面相觑，几乎能听见对方心脏的疯狂跳动，以及脑子里千万个念头呼呼转动。
顾怜湛蓝的眸子笼上一层薄纱似的阴霾，她不动声色地走到那个姑娘面前，蹲下身握住了她冰凉的手。她的动作放得很轻很柔，那姑娘却像是被狠狠抽了一鞭子似的浑身一颤，一双朦胧泪眼迷茫地抬了起来。
她先是看着顾怜，然后目光慢慢移向顾怜身后的文瑾，还有他手里举着的令牌。
顾怜沿着她的目光看过去，文瑾的手指有意无意遮挡住了锦衣卫的官用纹饰，只露出令牌一角。姑娘看见令牌上露出麒麟的一爪，哆嗦得更厉害了，整个人就像是秋风里一片挂在枝头的枯叶。
“不要紧，那个人的死和你无关，你不用担心被抓走，”她柔声说道，“他们会过来问你几句话，问完就没事了。”
说着站起身，向文瑾走去。此时人们已经反应过来，争先恐后向门口挤去，生怕自己落在最后被拉去京兆府问话。顾怜本来身量就偏瘦，此刻拨开人群逆流而上，更是被身高体壮的男子们挤得站不稳，一丝不乱的形容都狼狈了。
文瑾用眼神一溜她歪斜的发簪和抹额，还有白净靴面上被人踩出的泥点，眼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嘲讽。顾怜只得装作没看到，若无其事地摆弄一下发髻：“大人。”
既然文瑾一语道破她女扮男装，她也没必要为他遮掩身份了，更何况这令牌也是他自己拿出来的。
文瑾淡淡道：“还不走，等着去北镇抚司喝茶？”
“……”顾怜心说你倒是半点情面也不留，索性也直截了当道，“我不是看热闹来的，大人必然用得上我。”